机关里上班,但许多做派都像一个过去的乡村私塾先生,文弱谨慎。在人群中几乎从没有说出一句响亮的话来。他们几个私下里议论,都觉得父亲没气魄,可笑,不是他们理想中的父亲。他们都有些暗暗地看不起父亲。但当面的时候,对父亲也都很敬畏,因为他们都清楚,父亲是他们可以要钱买米而不会被责骂的最重要的人。小雅开始对钱有概念的时候,清楚地记得,父亲的工资是三百五十块钱。母亲在街道的纸盒厂上班,每月一百五,到去世也还是这样。母亲的厂子每次发工资都是晚上,母亲只要听说,必定当晚去领回来,然后在灯下数了又数。小雅笑她说:不就是那几张,有什么好数的?还不敢隔夜。母亲说:天下的钱比树叶子还多,可这几张才算我的。钱到手才成财,肉进口才能吃。
巷口不远处有个小卖店,小时候,她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去买酱油。酱油两毛六一袋,母亲给她三角,老板找她四分,母亲就会把四分钱慷慨地让她自己留着。四分以下都可以。对她,母亲贯彻的是真正的四舍五入。对小辉,母亲更慷慨些,一角两角的零头都给。小雅提意见,母亲说他大。官大一级还压死人呢,你哥大你两岁还不能多花一点?母亲说。小雅也就认了。有一段时间,她四分四分地攒着,居然攒到了一元。她把这些硬币都裹在褥子下面的一个小手绢里,舍不得花。一天晚上,她噩梦般地发现自己的一元钱不见了。她大哭起来。第二天早上,她寻翻小辉的抽屉,看见一把浅绿色的新式水枪。这种水枪的卖价,正好是一元。
小雅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月,拿到的工资数是一六六,很吉利。给母亲了一百,小辉又借走五十,她只剩下了十六块。母亲问小辉借钱干什么,小雅说:和女朋友出去看电影。
他谈恋爱了?母亲自言自语。
小辉的恋爱期就是向小雅的借债期。等他终于结了婚,小雅刚想松口气,父亲的病又让她把那口气收了进去。这一收,收得她连骨头带肉都疼了起来。
父亲的病来得很快,也很多。说是肺气肿、喉癌,脑部还有一个恶性肿瘤。其实父亲抽烟多年,早有征兆,可他总不在意。这次病发时他还要硬挺,大家死劝,他才做了全面检查。进了医院,就再也没有出来。
医院离小雅教书的学校很近,每天黄昏都会有衰弱的病人在校外的一条路上散步。小雅经常会和这些病人擦肩而过,闻着他们身上淡淡的苏打水的气味。现在,父亲也加入到这个行列里来了。小雅天天去看他。有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坐在路边等着,看着他和母亲慢慢地出来,慢慢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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