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小葫芦和莫先生总是互相骂骂咧咧,但小葫芦有很多脾性显然也是学自她那个阴沉沉的老爹。阿苦的世界里基本没有男性长辈,师父是第一个。而她对师父也从来没有——尊敬——过。
怎么又想到师父了呢,她想骂自己。
男人的声音很低,带着十数年如一日的沧桑,听在她耳里,有些难受:“你并不是娼妓的孩子,我也不是妻妾成群的大官。”
他仿佛想解释,却被阿苦呵地一声冷笑全数堵在了喉咙。
阿苦便挂着那冷笑,撑着腰四周看,此处虽只一间小暖阁,陈设却精巧有致,再走几步,外间庭院广袤,竹影空疏摩挲,和她记忆里的那个幽暗的所在一模一样。若不是大官儿,他能置了这样大一块地,光种竹子?
可是她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前半句话。
“你已经长大了。”他静静地说,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话音却沉沉如喟叹,“往后做事要过脑子,别伤了自己。”
她笑道:“多谢了您呐,我便淹死了也不干您的事儿。”
男人的眉心一蹙。她很得意地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她终于刺中他了,她终于能趾高气扬地撕碎他那张冷漠的脸皮。可得意过后却是空虚,无止尽的空虚,像尖利的爪子将她的心狠狠一抓,血肉淋漓。
他不要她的。
他说了,她不是他的女儿,母亲曾经那样低声下气地求他、梨花带雨地对他哭,可是他看也没多看一眼,掉头便走了。
他走入那一片幽深的噬人的宅院,而现在,她竟然站在了这宅院之中,对着这个不要她的男人。
她低下头,静了片刻,终于还是叫出了声。
“爹爹。”
男人的身形猛地一颤。
她却不管他,只是低声说:“你先别说话——我便叫你几声,好不好?旁的姑娘都有爹爹,我没有,我从没试过叫爹爹的感觉——你让我试试,好不好?”
男人的目光里终于裂开了罅隙,极痛苦的罅隙,在背阴之处,他全身都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鬓边的几缕白发像一道滑稽的疤。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黎明澄碧的光影里,盈盈地立着他的女儿,他……和她的女儿。
与她的母亲,有一样的容貌和一样的固执,还有一样的眼睛,浅褐色,清透见底,明亮夺人。
她开口,又轻轻唤了几声:“爹爹……”
***
未殊终于从仓庚园走出时,已是正午时分,太阳如铜钲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好像谁若去敲击一下,便能听见震天动地的喧响。
无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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