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丝绒包裹的座位上空无一人,舞台沉在最下方,灯光昏暗,演奏者们默然而坐,顶光下所有五官都泡在浓灰阴影块里,倒像《教父》里的黑手党们。吹奏乐器反射锃金微光,让他想到某种剖光后的骨架。程鹭站在最前方,背对着他,修长的投影一直逶迤至他双唇。
他抬起指挥棒时,舞台骤亮,太阳坠入深渊。演奏者们消失无踪,乐器们自行舞动。跟随着程鹭指挥棒的指点,小号支起一片灿金的波涛,圆号手挽手跳起芭蕾,大提琴与小提琴欢快对奏,长笛在钢琴黑白琴键上舞着踢踏步,五线乐谱飞扬开,排成爱丽丝梦游仙境中扑克牌士兵一样的队列,纯黑乐符在半空连成小火车。舞台变成湖中岛,音乐以它为中心潮涨潮落。
一曲终了,程鹭放下手就要转身来鞠躬,却突然仰面从指挥台上倒下。顾劭发疯地跑过去接他,背景骤变,金色乐器、乐符、鲜红帷幕如同流水从他两眼侧淌过,仿佛舞台剧的切幕,展现在视线尽头是高楼的一角,血色余晖与苍青天色交染的天际,流转而逝的云缕,呼啸晚风中水藻般飘动的发丝。男人直坠而下,摔得无影无踪,他只接到连体温也不曾残留的指挥棒――或者说古董手机。
这时顾劭总会从梦中惊醒。有程鹭的梦境对他而言太过美好,无论多荒诞都忍不住信以为真。但他也不总是这么梦醒颠倒,有些梦,他刚开始的瞬间就能分清虚实。
比如这样的――顾劭一眨眼醒来发觉自己身在最开始那栋大房子里,橘黄灯光暖融融的,客厅的电视里放着某部家庭伦理婆媳剧。浴室里有汩汩水流声,熟悉的声音响起――仿佛包裹丝绒的匕首,同时给予他欢愉和痛楚,“有空吗?帮我把衣服拿过来。”
顾劭恍一愣神,发觉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件纯白衬衣。他推开浴室门进去,程鹭恰好从浴池里起身,浴灯的暖光包裹水面之上――大腿到头顶的部分,发丝湿漉漉粘在肩颈上,仿佛搁浅的鱼,长尾渗下一串串水珠,滑落自然舒展的肩,汇入微兀的锁骨,又自凹陷出泄露,一路爬过紧实的肌理和因转过来看他而有所拧转的腰线,红是热气自皮肤表面熏氤而出的浅桃红,白则分不清肤色还是雾水,唯有秋池般的绿眼珠是边廓清晰的色块。像某种玻璃像,顾劭想,同时确定了这是场梦,曾经的他不可能一眼就扫到对方的头顶,他长得高过程鹭已经是程鹭死后的事了。
程鹭走出浴池,毛巾搭在肩上,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弯了弯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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