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时,父亲一边抽着烟看三国演义,一边对她说孙策孙权是子承父业,孙夫人则是女生外向,等于白养。
十岁时,父亲将她的成绩单随手一扔,看着她叹气:“又不是个儿子,都那么多书干什么!”
十六岁,高中住校,mama唠唠叨叨地叮嘱她每天打电话回家,父亲猛地一拍桌子:“女儿总是别家的人,啰嗦那么多!怎当初不给生个儿子!”
高中选科,她选的是物理,高考志愿,她填的是本地最好大学的流体力学专业,直到那一天晚上,那个她花了整整十九年努力获得他的赞赏,努力让他以她为骄傲的父亲当面叫出“就是因为你,我老李家从此断子绝孙!”
一切的努力从此一文不值。
李睦临考改了志愿,最终进了另一所外国语专业的大学,彻底抛开数理化,抛开矢量方程,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学口译,学设计,连那已经到手的提前录取加分都干净利落地抛诸脑后。
只是,从小到大,争胜好强的性子终究是已经养成了。她可以每天工作十二小时,可以一个月内全国各地地出差,可以和老板拍桌子谈薪资……她也想好好地恋爱,找一个宽厚能干的男人,沮丧的时候抱住他哭,高兴的时候抱着他笑,发脾气的时候往他身上摔枕头,兴致勃勃地下厨弄得一地狼藉,她也想小鸟依人……
可装了太久,拼了太久,她早就习惯了什么事都一个人扛,欢乐成就可以展示出来,令旁人羡艳赞叹,而委屈苦累则永远藏在心底,即使亲如母亲,她也不再落一滴泪。
她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代,没有她的日子,她那年过半百的母亲该怎么过下去!
李睦知道自己在做梦。一个仿佛将前一世向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放映过去的梦,悲欢离合,一切都放大数倍,清晰数倍,重重地压将下来,如同泰山压顶,如同海浪扑面,逼得她呼吸不能,动弹不能,出声不能。
半梦半醒的状态仿佛被抽去全身的力气,仿佛全部的自制力统统消失,李睦一点一点松开牙关,一寸一寸呼出心口的浊气,带着一丝呜咽,一丝哽咽。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还闭着眼,可眼底酸涩得要命,眼泪措不及防地就滑落出来。
反正是在梦里,反正是无人之处,就放松这一刻,哭这一次,脆弱这一次,就当是片刻的放纵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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