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遗失了星子,花瓣遗失了花蕊,大象遗失了小象。谈起来创作都沾沾自喜。有个自称女儿七岁没了,独身了二十年的,翻了一页朗诵,考虑到镜头,甚至用手抹了额际荒芜到没几根的碎发。他声音昂扬,断句做作,没有丝毫的痛苦挂碍,甚至笑吟吟的。
缪骞断定他哥在撒谎。被撞倒?好像没有。
柳亚东翻出凉亭,蹲在池塘沿边,写鲤一游近,他就丢粒石子进去。
听诗。兰舟垂一只手臂下去,在他头顶搔来搔去。是这样,人若豢养一条凶顽的恶狗,总想驯服了以后炫耀给他人看。同理兰舟驯服了柳亚东,就忍不住挑逗他底线,隐隐盼着激怒他。激怒之后呢?兰舟不好意思接着想。
“那人老看你干什么?”柳亚东朝右瞥。
“嗯?”兰舟顺着看去。
一个细眼重眉的女人,四五十的样子,皮肤黄而面庞肿。目光一经对视,如同答复,她耸眉后笑逐颜开,坐近,试探着说:“你多大啦?孩子。”有个想抓兰舟手的动作。
柳亚东挑眉,站起来翻回凉亭,往兰舟身边重重一坐。女人抬头看他,不以为然。
兰舟说:“我十八。”
“你长得,有点像我儿子。”这话很小说,后半句显然可以是“但他已经死了。”
兰舟如实告诉她:“我不是汉族人。”
她点头,“你总归是个中国人吧。”
这倒是没法否认。兰舟后来不觉得自己是做了件善事,也仍不能明白那样做的理由,只是刹那之间有个迫不及待的念头。一直以来在伤害人,倘若可以治愈人。兰舟眨眼,对她动了个极轻快的口型,音被压扁压细,没能发出,“妈。”兰舟几乎已经忘记这个词该怎么说了,本来也不是母语。他也觉得自己莫名奇妙,像被池里的冤魂附体。
女人看懂后目瞪口呆。她五官崩坍下滑,转瞬泪如泉涌。柳亚东也突然闻见了水芝的清香。女人神经兮兮地抖起了嗓子,掐着他手腕,问能不能再喊一声,兰舟却表现得自私冷酷。他拒绝了,一是因为困惑且害羞,二也觉得那是对逝者,和自己的侮辱。女人不显得失望,甚至哆嗦着舒了口气,像她在说:还好,我还以为......还以为。
一时之间,他们都是纯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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