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河的房子参参差差,全是砖墙草盖,青色的土砖,淡黄的苇草。北风起时,屋顶上会落下好多腐朽的草杆子,捡起一根来放在鼻下嗅,有一种湿润的香味。
南河边的人每天起得很早,太阳还没露脸时便端着一个大瓷碗,有男有女,或蹲或立,在河边,像晨鸟一样吱吱喳喳,吵得人睡不着觉。碗有小面盆那样大,大多是油炒饭,也有面条,很少有人喝粥,喝粥不熬饿。
天麻麻亮,会有人敲起脸盆,大喊一声:“别话多,快收拾收拾上船。”这个人是三队的队长小裤子,此人很有威信,听大人说是从南京什么厂下放回来务农的,还是个党员。
然后生产队的男女老少收拾木桶、镰刀、饭盒、茶水、香烟,十几个人一组,分乘五六条木船,一根竹篙,迎着晨曦驶向九里湾的田野。这个大部队里面有我的母亲,我的外公,我的大舅舅。
白天,南河边就全是老弱病残了,像我外婆这样的,身体单薄,三五年没下过田了。还有邻居家的姑娘红粉,先天性心脏病,二十多岁了还尿床,自然也下不下地。人人都怕小裤子。但我知道有人不怕,那就是我的外公和我的母亲。外婆不下田也有工分的,二分工,而红粉没有。我有点不理解,不理解归不理解,心里还是很自豪的。
红粉除了在家吃饭,就到外婆家玩。那时我有个表姨,小儿麻痹症,用凳子走路。再加我一个,四个人,用一副不全的扑克打五十k,输了就刮鼻子,我怕刮红粉,她鼻子像一块冰。打累了就围着一个烘炉子,在炭火中埋上玉米粒,炸米花。我们口中念念有词:“搂蚕豆搂碗豆,搂到江南翻跟头。”啪啪啪一连串地爆出香味,满屋子暖暖的香气馋得让我掉口水。红粉眼睛细,眼神不好,从来抢不过我们,只能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把米花塞进嘴中。那时我觉得她真的很无用,连我的瘸姨娘都不如。
外婆上街买菜,我们三个就从铺席下面抽出一个残破的本子,上面歪歪扭扭抄着好多电影歌曲。我们便引吭高歌,“甜蜜的歌儿,甜蜜的歌儿,无限好了喂……”红粉会唱很多歌,我们所唱的全是她教的。她的声音很低,好像不敢唱出来,但教得很认真,一句一句的示范,并更正我们唱错的调。只有这个时候,红粉才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睛里面放射出满足沉醉的光芒。每当此时,她便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像冰块一样,但我觉得她比我摊姨娘漂亮得多。
那个下午,响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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