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说放屁,我们说贩子的吆喝。你听听满街的吆喝,伢崽都学得像,你一个戏子如何就学不会?”
“谁是戏子?”
“好,演员,是说演员,人民的演员。演员的眼里不是夹豆豉吧?你到山里去看,光是一个绿,你看得多了,保不定看出上百种绿。光是一个黄,你往细里看,保不定看出几十种黄。颜色就是音乐。呵呀呀,这里面就有好多半音,好多半音的半音。呵呀呀,哪是五个音阶写得尽的?哪是五个或者七个音阶唱得完的?”老寅已说得眉飞色舞,“说画画只能用七个色彩,狗屁!就像说音乐只能用七个音阶,也是狗屁!世界上好多人成天放狗屁,越放狗屁人家还越说他们高明!”他一股火气不知是冲着谁而去。
芹姑娘似懂非懂,“柳老师也是大学生,还会五线谱,又是手风琴又是钢琴,他也唱不出来。”
“柳老师好聪明的人啊,好有学问的人啊,长得又白又胖,衣袋里挂着两三支水笔,当然不会是聋子,起码有两只猪耳朵。”
芹姑娘忍不住笑,注意到老寅的大耳朵,笑得更厉害了。
“妹子,你听过禾凤子叫吧?”
“当然听过。”
“那好,你叫给我听。”
老寅让姑娘学禾凤子,在对方的鼓励下,一次次叫得更悠长,不知什么时候,他接过禾凤子的声流向上一挑,走,向前一带,再走,声音就有了节拍,有了旋律起伏,就成了他乐谱上的句子。芹姑娘大为奇怪。她平时学一首歌,至少得跟唱七八遍才会,这一次她只跟唱了两三遍,一首歌居然就顺风顺水一通百通。遵毛老师之令,她尽力忘记音阶,确实忘记了音阶:不就是牛叫、羊叫、鸡叫、鸭叫的那种味道吗?不就是布贩子、油贩子、糖贩子、药贩子、铜铁贩子到处吆喝的那种劲头吗?升半音,降半音,原来没什么了不起,原来一开始就没这回事。她一头扎进禾凤子的叫声里,顿时回到了童年,回到了故乡山寨,油然生出一股当年的野劲,疯劲,还有蠢劲。她确实唱蠢了,蠢得快活无比。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唱什么歌,几乎是在崩塌,在飞旋,在漂流,在花一样绽放,自由放出的长音不知所来也不知所往,接引和牵绕出心中的种种往事,还有说不清的什么隐情——到最后,眼里有了惊喜的泪水。
她惊得一屁股坐在床上。
“好,懵天懂地了,接上地气了。”不知道老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毛老师,我……好喜欢你这首歌,真的好喜欢。”
“当然,你非喜欢不可!”
“我……都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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