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口号的办法来镇定自己:“真正的马克思主义万岁!”“打倒……”不过第二句口号没有喊出来,早已套在我脖子上的一条毛巾已经突然勒紧,肯定是身后的军人勒的,勒得我两眼发黑,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些经验丰富的军人肯定用这种办法成功地对付过任何喉管,不让它们恶毒猖狂地搅乱革命气氛。
与我同时被处决的同案犯还有两人,其中包括我们的领袖肖眼镜。他让我太失望了,一被捕就悔过认罪,供出了他的所有同伙和追随者,但仍然没有保住那条小命。这个可怜的家伙完全不像他以前夸耀的那样勇敢和坚定,没有唱《国际歌》更没有微笑,完全不像个男人,在去刑场的路上一直没有站稳过,两条腿成了两根棉花条,是左右两个高大军人架起来拖着走的。我忍不住想帮他一把,但一身绑得无法动弹爱莫能助。我看见他的脚镣在水泥地上拖出了火星乱跳。我当然也看见了他的妻子和父母,看见他们在人群中哭得泪流满面地追赶着囚车。我突然有说不出的委屈:老天,这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为什么那是他的家人而不是我的家人?为什么我形单影只倒是这个吓晕了的可怜虫反而有家人追赶着一路相送?
五
我不想说出我所知道的一切,甚至好些年里不再愿意提到罗汉民这个名字,以免再一次使自己全身发冷和心痛欲吐。我努力让这个名字变成一个空白,就像从来也未发生和从来也不存在的东西,永远退出自己平静的小日子。我没有想到,“文化大革命”很快被宣布结束了,很多政治上的冤假错案居然都平反了,连我家父亲也获得了平反昭雪。一辆闪闪发亮的黑色小汽车停在我家门口,几个陌生人走过来,笑着向我母亲打招呼并进了房门。他们发现这里没有足够的椅子让他们安坐,也没有足够的开水给他们泡茶,便说不用客气了,坐在床上说说就行。这么多陌生人真是把我的母亲吓坏了,使她一直躲在墙角,屁股一挪再挪拼命地挤着床头架,完全是手足无措而且答非所问。客人说你丈夫是一位优秀的革命军人和革命干部,我母亲就说儿子昨天刚回家探亲。客人说你丈夫的所谓历史问题已经被完全否定,我母亲就说儿女现在工作得都非常好。客人问你们还有什么困难,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组织上提出来,我母亲就说楼板上哗哗响的是老鼠,怎么打也打不尽,实在太讨厌,你们要注意盖好你们的茶杯……她似乎一直没有明白客人们是来干什么的,更不习惯握手这种礼节,待客人走了还摸着自己刚刚脱险的右手大为生气:“搞什么鬼呢!吃了饭也不干正事,男男女女这里一窜那里一游,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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