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我还会梦见志南,梦见他打着赤膊在稻田里劳作,梦见他穿着海魂衫的夜里,举着蜡烛跟我说《巴黎圣母院》里的卡西莫多。至于,志南跟抗美是什么关系?我真的不知道,其实想想,这也不重要吧。离开岛上的农场,我不再跟志南联系了。而他呢,每个礼拜都给我写信,寄到我的大学宿舍里。他在信里说农场的生活,说他可以弄到外面的书了,说青青天天吵着要回城,说谁跟谁又打架了,但从未提起过抗美。他还说,想要到大学来找我,但是农场领导不准请假。他问我暑假有空再回岛上吗?他给我的这些信呢,当时我都保存得很好,但我一封都没有回过。直到,一九七九年的夏天,我终于给他回了一封信,信里只有三个字——我等你。”
“你真的想要嫁给他了?”青青阿姨问,然后自言自语,“那一年,我还在岛上呢。”
“谁能想到呢,那年夏天,志南出车祸死了。”
青青阿姨点头,“是啊,我记得,在岛上,从农场到码头的公路,他骑自行车,被一辆卡车撞死了,好惨呢,我们都去看热闹,脑袋都被车轮轧没了,只剩个身体,血肉模糊的。”
“别说了!”
我妈堵住青青阿姨的嘴巴,以前她也经常这样阻止她,在青青阿姨滔滔不绝口无遮拦之时。
“其实,只有我心里明白:他为什么骑自行车去码头?是因为收到了我的那封信——‘我等你’,三个字,他要乘渡轮过江来找我。”小东阿姨说着说着,眼眶早已经湿润,过去我从未见过她落泪,现在是破天荒头一回,发现她的脸颊上,正悬着儿滴泪珠。她说:“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早知道,他命里注定不能离开那座岛,不能渡过那条江,我就不会给他写那封信了。”
我妈给她递了面巾纸,小东阿姨任由泪水淌落,似窗外屋檐下的雨水不绝。
“要是志南不死的话,也许,他现在还在岛上,娶了抗美为妻,生了一对儿女,又生了孙子外孙,天伦之乐,日子不错吧?”小东阿姨闭上眼睛,“至少,比我强多了。”
“小东,你一辈子没结婚,就是为了这个男人?”
“不知道。”
看着小东阿姨的双眼,我晓得她还有很多秘密,比如在美国,后来回国以后,她走过很多的路,遇见过无数的人,撞到过数不清的事,心却终究留在了那座岛上。
终于,她抹去泪水,回头直勾勾看着青青阿姨,却对着我妈说:“你还记得吗?那个冬天,我和青青住在你家。早晚青青都守在信箱前,每次邮递员来送信和电报,他们都会聊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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