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陡然沉落下来,像是有一只粗鲁的大手将太阳一把抓扯了下来,摁住了,灭了它的光焰,又将它踩在了群山之底。段云琅扬鞭策马,渐渐空阒的街道上只能听见那单调的不断回响的鞭声与马蹄声,渐渐亮起的夜市的灯火却没有能够映进他的眼底。
他突然发现,他迷路了。
就像他五岁那年,从百草庭搬进少阳院的时候。在那之前,他从未离开过母妃的养护,所知所游,也不过百草庭方圆数十丈,偶尔去清思殿给父皇请安,偶尔去更远的兴庆宫给□□母请安——除此之外,他不读书,无玩伴,少吃喝,他根本不知道五岁之前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
大约那五年,他的世界里只有母妃。大约那五年,是他这一生里最纯粹、纯粹到记不起还有什么其他依恋之物的时光了。
可是少阳院却很大,他初到的时候,总是找不到自己在哪里。少阳院的正堂里就有整整三十根梁柱,他知道,因为他一根一根地数过。那堂上还悬了七幅画,是本朝的七位皇帝,父皇告诉他,本朝至今有十二帝,之所以只祭祀七个,是因为只有这七个德行垂范,能配得上后人瞻仰。父皇还说,五郎以后,要努力做一个有德之君,一个能入天子七庙、受太牢之祭的好皇帝。
他不解地问:“敬宗皇帝也是好皇帝吗?”
父皇的脸色变了。但五岁的他尚未学会察言观色,仍是歪着头求知若渴地看着父皇。许久,父皇才说:“敬宗皇帝自然是好皇帝,他在位的时候,公卿百官各司其职,黄河三十年无水患,这还不算是好皇帝吗?”
那是他搬入少阳院后,父皇第一次与他谈话。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大约是父皇第一次向他提出做一个好皇帝的要求,然而,大约也是最后一次。
要到很久以后,刘嗣贞才小心地告诉他,父皇那日回去以后,就将母妃严厉斥责了一番,说母妃五年以来,教给儿子的都是些大逆不道的东西,以后再也不许母妃随意见他了。
“大逆不道”——这,就是父皇再也不来看自己,也再不许母妃主动来看自己的原因吗?
他问刘嗣贞:“什么是大逆不道?”
刘嗣贞说:“大逆,谓毁宗庙、山陵、宫阙;不道,谓灭绝人道,悖逆五伦。”
他被刘嗣贞严肃的神情吓住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很久、很久,才道:“我没有做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没有说大逆不道的话。”
刘嗣贞当时没有说话,只是叹口气,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静了静,又说:“我知道了,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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