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一个秋天的深夜,风物干燥的时节,身形瘦弱的刘疯子把自己家的煤气罐搬到了相邻的单元里,一边唱着“我的爱情就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一边点燃了煤气。人们在大火中醒来,慌张地逃出家门,却被堆放在楼道里的杂物阻碍了逃生的去路。消防队赶来的时候,半边楼已经被烧通透了。大火现场死了两人,又有一人因为烧伤严重来不及救治,在医院里悲惨死去。直到现在张阿姨每次歇斯底里的警告我们社区的居民们不许再在楼道里对方杂物,不许再堵塞逃生通道,就是源于这场火灾之后的心有余悸。也正是在这之后,孙莹莹侥幸逃生却再也不肯离开家门半步。
死难者的家属要撕了刘疯子。他被警察带走,起先在警局里,后来在法庭上颠三倒四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有别人家的小孩儿欺负了他的儿子… …没有人可以欺负他的儿子… …儿子的妈妈生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孩子连一口妈妈的奶都没有吃过,这么可怜怎么还可以被人欺负?… …不行,谁欺负了他的儿子,他就要放火烧了他们家… …
他因为被鉴定确实是疯子,确实没有刑事责任能力后来被强制关进市精神病院。而当时的街道主任和派出所所长都被这件事情牵连,因为疏于防范,没有提前管制住刘疯子,一个被提前退休,一个被撤职。被撤职的派出所所长后来一直在上访,他的理由是刘疯子在大火之前从来没有过任何暴力倾向或者任何伤人行为,纵火案完全是一个不能预见的,突发的意外,不能把责任落在派出所所长头上——没有人理会或为他翻案,半栋楼,三条性命,除了疯子之外,总得有人负责。
十二年过去了。
刘疯子一直囚禁在精神病院囚禁暴力病患的单间里,据他的医生们讲,从入院开始他一直都很安静,服从管理,让什么时候吃药吃饭睡觉都不反抗,几年前经过有关部门批准,他每天可以在医院的花园里放风。他问起过他的儿子。他对孩子的年龄,生日记得非常清楚,不时告诉过别人他该有几岁零几天了。几年前刘疯子患上了严重的肾病,根据国家政策一直用药治疗,但是重病难愈,眼下快不行了,挺不过两天。
袁姐又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去办。我在社区留存的旧档案和张阿姨的讲述里整理出来关于刘疯子的这些情况,档案里有刘疯子的儿子小时候的照片。案发的时候他还不到六岁,算起来到现在应该恰恰成年。男孩有个亮堂堂的名字叫做天朗,一如他在照片上的样子,寸头圆脑袋,浓黑眉毛单眼皮,抿着嘴巴,尖尖的下巴,微微低着头,带着点怯意看着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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