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是冲个喜扫掉不吉利,这话听到何人耳里,都未免太过假惺惺。
康富贵的过门妻子是城里姑娘,照村里人的话来说,不知这愚笨的傻小子走了哪门子狗屎运,竟给他讨到一个大户人家千金当老婆,他岳父很是厉害,往後的日子就又是不愁吃不愁穿……大约康老头,也能死个瞑目了。
月析柝隐匿在人群中,身旁耸著个看不出表情的离冷,他向来是喜欢这样热闹的场景,但此刻心里只有凉意,看到宴席上康庄的眼神中不自觉带了怜悯。
康庄不是个善於隐藏情绪的人,从康富贵领著新娘出现起,他就铁青著脸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坐於旁侧,瞪著中央那一对新人。
康富贵面上带著赧然的微笑,小心翼翼地牵著妻子的手来到堂中,在一片热闹的贺喜声中跪了下来,堂上坐著的正是岳父和……他爹的灵位。
他的视线扫过那块牌位,很自然的浅浅一瞥,未作片刻停留,便转开去了。
接下来的各种流程,康富贵面上都是高兴到羞红的表情,全然扮演了个心花怒放新郎官的角色。
康庄的贺礼送得很是贵重,一只硕大的金扣木箱,只叫在场的人都看直了眼,连那据说见惯了金银珠宝的老丈人也在一瞬间睁大了眼。
“恭喜。”
康庄只说了两个字,没等康富贵来谢就自顾自坐下了,叫新郎官碰了一鼻子灰。
但这话却不是口是心非,无论对於康富贵有多大的不满,这“恭喜”二字倒是出於真心,月析柝没来由地这麽想。
他想起昨夜做的一个梦,正是一对父子,那牙牙学语的孩童轮廓与康富贵很像,那弯腰的父亲却不知是否长得与康老相似了。
梦中好似经历了康老匆匆的一辈子,短短凄苦一生,到头来,什麽都没有。
末了,他心头忽地涌起难以言喻的恶气,那团堵塞之物化了形,硕大的窈冥黑影冲著那粉雕玉琢的婴孩低语,依稀记得明白。
从今往後,你将遍尝这世间疾苦。
再没有人为你顶天立地撑起一片天;再没有人包容你无理取闹的任性;再没有人宽厚仁慈著你的懦弱无能。
这些痛,他曾经为你背在身上的痛,会在以後的岁月里加倍加诸於你之身。
片刻怔忪,身後的离冷忽然握住他的手,月析柝愣了愣,扭头去看,却只见离冷撇过头,将他带离了人群。
康庄在那头递了个眼神过来,月析柝点点头,便随离冷出去了。
离冷一路不出声,月析柝也不好发问,只一头雾水地被他牵引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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