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给妹妹听:
“前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公卿官吏都不过是天子使役庶民的工具爪牙。汉末至今百余年,持续数代的动荡混乱将君王至高无上的权威砸得粉碎,不仅当轴士族凌驾皇权,地方豪族亦凌驾中央指派官吏——这是自下而上的全面乱政,门阀执政只是这一现象的直接代表。”
“我们家那位丞相呢,论起长袖善舞,结纳豪强,团聚人心,即使和名相管仲相比也毫不逊色,但他的志向也仅此而已,并没有恢复汉魏旧观的意图。”
说到这里,王允之话语里讥讽之意更重,不完全在针对王导,更像在针对整个时代:“对士族而言,无论这天下姓刘、姓曹、还是姓司马,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利益,根本无足轻重。长此以往下去,士族只会一代比一代狭隘自私,一代比一代腐朽,士庶之间的界限,也只会越来越森严分明,甚至以国法约束。”
他这话说得极有预见性,让王琅不得不感到惊叹。
南齐时期,御史中丞沈约弹劾东海王源嫁女给富阳满璋之子,认为这桩婚事是“蔑族辱亲”,要求将许婚的王源免除官职,禁锢终身。
实则满璋之自己官居王国侍郎,并称是魏晋之际士族满宠、满奋的后代,但沈约觉得满家在东晋声迹不显,满璋之的家系纯属伪造,其实就是寒门。
士庶不婚的观念在南朝显然已经成为一条不成文法。
到了唐朝,虽然为了限制门阀实力而鼓励士庶通婚,但把界限框定给了更下一层的阶级,明确用法律条文规定,良贱不得通婚。
此后历朝历代承袭唐律,再也没有像汉代那样出身贱民也能成为皇后王妃的案例。
“我们家的情况,山山也清楚。世人都说丞相善处兴废,体现在婚姻上,就是重新贵而轻旧族。所以高平郗氏那样从来没通婚过的人家,为了拉拢郗鉴,也愿意任他到东厢选婿;为了笼络吴人,调和南北,主动提出与南士首望的陆氏约为婚姻。我之前说他和亲,可一点没冤枉他。”
话到最后,他略微歪头看向王琅,用目光索要她的承认。
王琅捂了捂脸,无奈点头:“是是是,你说得对极了,但你别说出去。”
很多人都听说过权臣桓温向太原王氏为儿子求妇,王述听了以后大怒,骂儿子懦弱胆怯,竟然想把女儿嫁给兵家子,并据此认为桓家门第低微,不在一等世家嫁娶考虑之列。
这么认为的人大多不知道,门第更高的琅邪王氏将女儿嫁给了桓温的弟弟桓冲,而且是王导诸子中性格最傲慢的王恬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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