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突然又问:“你会死吗?”我搂了搂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会的,爸爸会死,人都会死。”她抱我的力气大了起来,两只小手攥着我的睡衣,掐到我的一小块皮肉,有些尖锐,有些颤抖。她耍起赖皮来:“不行!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不理我!不要!”我笑着摸了摸她小小的肩膀,亲亲她,哄哄她,心中有无法描述的甜蜜和酸楚。我告诉她:“在你变成九十岁,哦不,在你变成一百岁的老奶奶之前,爸爸都不会死。爸爸只有在你不想理爸爸的时候才不会理你。”
那一夜的黑暗极为浓重,就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剩下我们这一对相依的父女。一度我以为小姑娘在我胸口睡着,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十分清晰又极为坚定地说道:“不会的,我不会不理爸爸。”
我想,天下间女儿的心理大抵如是,血浓于水,怎么会有过不去的坎儿,解不了的仇呢?韩晓也不应该例外。
所以,我没把那天听到的话记在心里,在守灵的日子里尽好女婿的本分。在我们那里,女婿不是半子,而是不折不扣的儿子,对于韩晓家这种只有女儿的家庭这一点就极为关键。按我们那里的丧葬风俗,老人家去世后不能由女性烧纸钱,否则往生者在泉下不能收到。韩晓不信这个,抓起一把香烛元宝就往火盆里撇,给她妈妈劈手拦住。
“那要是没儿子的家庭,怎么办?”韩晓争辩。
“有女婿啊!”
“要是连女婿都没有呢?”
“那就是命了,是命。”我岳母说。
如今时代进步,女权极大伸张,但在这种“宁可信其有”的事情上,依然没有什么讲道理的余地。我岳母跟韩晓几乎喊了起来:“你不信是你不信,万一你爸真收不着,他到地下面没钱打点吃了苦,你心安?你心安?”众人把她娘儿俩拉开,岳母也觉葬礼上闹这一出不好看,但又忍不住为自己这种莫名的执着而开脱,于是抽泣着给所有人讲了一个她亲戚家的故事——她一外侄女逢冬至日给天上的母亲烧纸钱,结果当晚死者托梦,拿着一把把残缺不全的纸钱问那外侄女:“你给我的钱怎么都是破的?”
我披了重孝,跪在岳父的遗像面前,把岳母、韩晓和丫丫三人裁好的纸钱、扎好的金银元宝一批批投入火里。这个场面荒唐却有仪式感,仿佛在这个时空,我成了家里这三个女人的唯一依靠。我感到隆重的责任,以孝子的身份恭敬无误地完成了全部的仪式流程。三日后的凌晨,从坟地迎回岳父的遗像,安放在岳母家的厅堂时,岳母流着眼泪握着我的手,说:“好儿子,将来我那份纸钱也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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